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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9.终了(偏玄幻,慎买)

郁暖又梦见了一片虚空,这次她没有站在熟悉的地方, 四周是一片云雾, 她穿着火红的长裙, 长发被风吹拂得有些乱, 赤着脚踝走着, 漫无目的, 满心平静。

她看见远方有个男人,一袭广袖道袍,泰然清癯,风清月朗, 漆黑的长发随着风缓缓飘散, 隐有些含蓄威重的气场,连通整片大地之气脉,也叫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身材和样貌。

郁暖顿了顿, 急忙提着裙摆向那个人走去,可是无论怎么走,她都接近不了他。

男人永远都离得那么远。

她停住了脚步,对着那个方向清浅道:“请问……这是甚么地方?”

郁暖疲惫极了, 促不防便一脚踏歪了,扑通一下软坐在地上。

但她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, 甚至一点痛感都没有, 可肌肤触碰到冰冷地面的感觉, 却那样真实。

再抬头时, 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。

取而代之的是远空中的一个声音, 缓慢低沉道:“无色天界。”

世俗和物质外的存在,没有岁月,没有情感。

超脱六道,众生不存。

“也是你的家。”

郁暖捂着额头,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无边云海中,轻声抵抗道:“这里不是,我的家……我的家在我夫君那里。”

那个声音带着点笑意道:“是么。”

郁暖又疑惑的慢慢起身,皱眉道:“你是谁?你是那个当初……把我从他身边带走的人吗?你为什么这么做?”

他没有回答,声音很平缓的从天际传来:“你很想回去?”

郁暖道:“当然想,为什么不想?”

他了然叹息道:“你一直不喜无色i界。”

郁暖觉得他们没法交流,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。

于是她只道:“我想立即回去,求您了。”

她又跪在地上,双手交叠,极虔诚的给他磕了三个头,她认为那个男人一定看着自己。

男人的声音似乎沉吟着,又笑了笑道:“那么喜欢人间?”

郁暖反驳道:“我喜欢有人情味的地方,可不止是人间。像这个地方我就不喜欢,多呆一瞬都不喜欢。”

这句话来得毫无预兆,但郁暖说出来却这么任性,仿佛是她理直气壮说了无数遍的话。

他道:“可。”

这次只有一个字,没有情感,甚至懒得再问她甚么。

郁暖又道:“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又怎么会穿进一本书里?这实在太奇怪了……”

她说着又背过身去,目光垂地,看着层层皑皑的云雾,不知想些甚么。

听那个远空的声音平寂不言,郁暖又笑着道:“算啦,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
“我都可以,所以无所谓啦。”

过了很久,她眼前的瀚海缓缓分流,露出底端的深渊峡谷,潮汐起伏多变,只有她面前的世界那样寂静骇人,而深邃的漆黑中,有一处水晶棺,里面隐约躺着一个少女,穿着火红色的衣裙,肤色冰白似神女。

郁暖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给我看这个作甚呀,求您让我回去罢。”

远空的声音传来。

“你向来记得。”

郁暖轻轻笑了起来,眼角流下一点泪水,慢慢道:“我记得什么?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只记得我的夫君,我的孩子……”

“你记得你的诺言。”

郁暖听到此,面色放空,凝视着远方不说话,似乎只是拉着脸与他对抗。

她却慢慢起身,走了两步坐在峭壁上,笔直细长的腿悬于深渊上,偏着头看远方没有日月的天空,柔弱身子瞧着要危危坠落,她却悠闲晃动了白软的脚丫。

她伸出手点着天上的流云,笑了起来:“我想要有凡间的星空,流云实在太无趣飘渺了,我不再喜欢了。”

于是很快,无声无息间,天上便出现了一片星海,就像铺陈在巨大的丝绒布上,无数华丽的钻石争相璀璨。

可她还是不高兴。

郁暖终于看着星河,托腮回答道:“但我不记得,您这么卑鄙。”

她的声音清丽婉转,却隐隐冷漠至极。

他笑了笑:“三千小世界,唯有六十七个有你神思,剩余的贰仟九百叁拾叁个世界,都没有你。”

郁暖软软哼一声道:“那也没有您这样,做尽了令我痛苦的事。”

“你的心已是我的。”

郁暖起身,冷冷道:“我再也不要见到你,你这个讨厌的人。”

没人阻止她。

郁暖便一路走了很久,直到路边繁花盛开,绿草茵茵,星空变成了碧海的倒影,鱼儿在瀚海中游动,摇晃起点点涟漪,如镜般的海面倒影起繁世间,比人界的天空还要美丽深邃。

但她却一直走一直走,不肯再回头。

后来,郁暖的面前出现了一丛荆棘,她走不过去,于是气得踢了一脚,白生生的脚底将要碰到硬刺,可刺上却开出累累花苞,一点点在她面前绽放,软和托住她的足底,血红冷艳,却也柔弱雍容。

郁暖忍不住打了花瓣一下,却不舍得用力,抬头赌气道:“你放我回人间。”

道祖没有回答。

郁暖泪水涟涟而下,哭泣道:“你把我害得这样痛苦,我的心口一直疼,有时做错了事,就连脑袋都疼得要命。”

“你说你爱上我,可我才不信你的鬼话!你从来不心软……”

其实她知道,道祖也不记得了。

即便有三千神思,但他承诺过会封去所有神识,可她便是要无理取闹,诬赖他,他也不舍得辩驳。

记忆如流水般涌入,她有些无措难堪起来。

她以为的剧情,不过只是道祖为了囚禁她而创造出的世界,一草一木都是真的,只是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。

而所谓的按照剧情走,不能于人前崩人设,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。

也是,他哄骗她的暗示而已。

所有的疼痛和因果,都是为了迫使他们倾心相爱。

她在床榻上练习新婚之夜如何将他拒之千里,这样的事很早便叫他知晓,又如何能称作是不在旁人面前“崩人设”?她想要避孕,甚至不惜伤身,又何尝不是在“崩人设”?

可这些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做法,却早已被发现,经过了整密精确的算计,能推动下一个因果,由此牵一发而动情,像是凡间的多米诺骨牌那样,一件件事体倒下,倒下,再倒下,最后她终于被打动。

终于愿意许下那段诺言,从此对他倾心相付。

而在这之前,是无数个世界的推演失败,无数个世界的他们,因为荒谬的因由而分离。又无数个小千世界中,没有所谓“剧情”的迫使,她甚至没能见他几面,便匆匆死去。

又有一些世界,有了“剧情”的迫使,但在她自刎后却被戾气强盛的戚皇囚禁起来,对他由爱转恨,由恨生怖,最后早早死去。

另一些世界里,她消失了,但却被他找到,早早的跟着回到长安,没有消磨他,没有契机表达满心的彷徨疑虑,所得到的结果便是再次被囚禁,像是从前数个世界一般含恨早死,而他也抱着心爱女人的身子余生了了,不复温情。

最后一个世界,是炼化了她所有神识须脉,又推算演练了数千万遍,所得出最准确的脉络纲要。

不啻于把着她的手,一笔一笔,把爱情交融于心,力道强硬又不容拒绝。

的确,那不是郁暖的本愿,那都是他的算计。

但当世间万物都在助长他们的爱情,她避无可避。

她知晓,若道祖没有封闭记忆,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。男人信守了诺言,但她却耍赖任性,偷偷从几千个小世界中剥离出自己,让他空等一场,没有任何结果。

他这样缜密耐性,一点也不怪罪她,把她一步步诱入最深沉的牢笼。

过了很久,郁暖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心,又道:“好罢,我承认,我爱上了您。”

她又道:“可再爱,我也不会愿意呆在无色天界中。”

“我的回答还是同样的。”

千亿年的时光如梭而过,道祖又如何不寂寞。

他若不寂寞,便不会剖开自己的胸膛,取下一截近于心口的肋骨,创造了她。

她一睁眼,男人便告诉她,她是妻子。

他是丈夫。

她懵懂而无知,被他把着手,一笔一划的学会怎么写字,怎么读懂天道。

天道是道祖所创,是万物的本源,与生生不息的法则。

多少人一生追随,却只得参透大道下的万千小道之一,萤火之亮,不堪皓月之光。

但她一睁眼,便甚么都懂,因为她是道祖的妻子。

可妻子是什么呀?

于是道祖告诉她,妻子是凡间的称谓,是伴侣,是此生的依存,是一生的挚爱。

她很好奇,凡间又是甚么?

道祖说,凡间不是她的地方,即便是天界也不是。

她生而住在至高的无色天界,没有人比她更高贵。

阿暖却反驳他:“您不想去凡间,又何必说我是您的妻子?这个称谓本就是凡间的称谓。”

他却笑了笑,没有反驳。

阿暖后来知晓,就连天道都是他的,那“妻子”这个称谓,其实本就不属凡间。只是道祖原本从没有妻子罢了。

他生于混沌,寂寞惯了,再是寂寥,也不过一个阿暖能满足。

她那样软糯天真,事事依赖他,在他创造的无边世界里,她想要甚么都可以。

但阿暖想要的很少很少,她只是想要真正的情而已,很多很多的情,亲情,友谊,爱情。而道祖对她,不过是占有和操纵,她生来是满足他欲望的工具,也是他躲避尘世,稳固道心的器皿。

道祖道心不稳,有了戾气,有了占有欲。天道与道祖一体,于是便不能稳固。

苍生万物,六道轮回,便无法平静。

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。

一切因缘起,一切因她起。

只有她真正甘愿爱他,那他的戾气才会被消磨,只余下无尽岁月的温存。

但是阿暖不甘愿,她被禁锢在无色天界,每日都能看见很多有趣的东西,有时是天际的红日,被抓来捧在她掌心,温度灼热却那样真实,有时是人间清晨的露水,滴在她的指尖,微芳清凉,混着尘土的气息,却那样动人。

她也见过华丽的罗裙,享有过雍容华丽的宫殿,有过道祖神识化出的友人,但那些都不是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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